一曲吟唱,像炊烟一样从嘈杂的寒风中响起,含混无词却饱含意义,它混入了许多声音。鼓声、击打声以及骨头和骨头的撞击声,汇成一股热烈的暗流,融入这无言的吟唱里。狂风最可怕的那部分破坏已经被牦牛人村中的杆柱、兽皮和木屋所抵挡,他们的屋子十分坚固,有着弯曲的顶篷覆盖,挑战着这片大陆的严酷。
在这深沉的仪式古音之上,狂风的咆哮声依然清晰可闻。舞者中一名叫卡米库的萨满不慎踏错一步,蹄子笨拙地撞上了地面,但他立刻回身继续舞蹈。集中。关键就是集中。这就是萨满驱役元素,令它们服从自己的唯一要点;这也是他的人民在这片残忍而又无情的大陆上生存的方式。
汗水沾湿了他的毛皮,使其显得更加黯淡。他那棕色的牛眼因专注而紧闭着。
现在他的双蹄又找回了节律。他扬了扬自己脑袋,头部的短角刺向了天空,尾巴抽搐着。他的身边是其余的舞者,他们的身体同样火热,尽管雪花和狂风从屋顶的发烟孔中渗透进来,屋内的火堆依然执着地燃烧着,带给整个木屋温暖和舒适。
他们都知道外面在发生些什么。但他们无法像控制普通的暴风雪一样控制外面这股风暴。对,他们做不到,因为这是他的杰作。但他们可以用舞蹈、庆祝和嘲笑来藐视这场袭击。他们是牦牛人;他们会撑过去的。
外面银白色的世界狂躁不安,但这大厅里的空气却温暖而又寂静。墙上齐人高的壁炉塞满了厚重的木料,它们燃烧后发出的噼叭声成了这里唯一的声响。在装饰华丽,雕刻着多种珍奇生物图案的壁炉上方则固定着一对巨大的铲齿麋角冠。数根粗厚的柱子支撑着这个能容纳数十人的宴会厅,桔色调的火焰将屋中的阴影驱赶至角落。墙上的龙头雕刻充当着灯台,衔着明亮的火炬。大厅冰冷的石质地板上因为铺着厚厚的北极熊、铲齿麋和其他生物的毛皮而变得柔软、温暖。
一张厚重而精雕细琢长桌占据了厅内的大部分空间。它足够招待三四十人,可现在桌边却只有三个身影:一个男人、一个兽人、一个小孩。
当然,一切皆为虚幻。坐在长桌的主位的男人非常清楚这一点,他的座位比其他两人稍高一点,是用猛犸雕成的,但还算不上王座。他很清楚自己正在做梦;他一直在做梦,做了很久很久了。
这大厅、这铲齿兽战利品、这火、这桌子??这兽人和孩子??都只是自己梦境的一部分。
他左手边的兽人有些老迈,但仍十分强大。他的下颚十分宽大,火炬的桔色火焰扑曳着照出他脸上所描的恐怖图案??一个骷髅。他曾是个萨满,支配着极其强大的力量。即便是现在,即便他只是男人脑海当中的虚构人物,他依然充满威慑力。
而那孩子则不同。曾经,他也是个英俊的少年,有着一双海绿色的大眼睛,鲜明的五官,还有一头金色的头发。仅仅是曾经。
那孩子异常虚弱。
他是如此的瘦弱憔悴,体内的骨头似乎随时都可能穿破皮肤。曾经亮丽的双眼黯淡无光,眼窝深陷,一层薄膜覆盖在上面。他的皮肤上暴着多处脓疮,流出绿色的汁液。他的胸口急促地张弛,似乎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男人觉得他似乎都能看见那颗负荷过度早该停止的心脏,仍在执拗地继续跳动。
“他怎么还在这里?”兽人指着男孩的方向说。
“呆不久的。”男人说。
像要验证这句话似的,男孩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血沫和鼻涕四散飞溅在他面前的桌上,他用曾经华丽的破烂袖子擦干了自己苍白的嘴唇,然后努力吸了口气,用无法连贯的短促声音说起了话,这一举动进一步透支着他的生命。
“你还没、没有赢得他。我会、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你的愚蠢简直跟你的顽固一个等级,”兽人吼道,“很久以前我就已经赢了这场争夺1
男人听着两人的争论,抓紧了他座椅的扶手。过去几年里,梦境一直重复,而他发觉现在自己对此生出的厌倦远多过最初的乐趣感。“我已经烦了这种挣扎,这次我们就彻底了断吧。”
兽人不怀好意地斜了眼男孩,他的骷髅脸上露出了可怕的微笑。男孩再次咳嗽了起来,但在兽人的注视下却没有丝毫退缩。慢慢地,他不失骄傲地挺直了身子,浑浊的双眼轮流观察着兽人和男人。
“没错,”兽人道,“这毫无意义。很快,苏醒的时刻就要到了。醒来,再次迈向这个世界。”他转向男人,双眼散发出光芒,“照你选择的道路走下去。”
旋转的暴风雪包围了这三个身影。男人张开双臂,让刺骨的寒风围绕住他,像是一层冰雪的斗篷。兽人大笑了起来,漂浮在他脸上的骷髅也同时发出自己狂躁而响亮的笑声。
“让我来展示给你,你的命运只与我同在,而只有消灭他,你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力量1
而那个脆弱而纤细的男孩,已被阵阵无情的寒风掀离了座位。他努力支起身子,颤抖着想要爬回自己的座位,他的呼吸细微而短促。他向男人投去了一个眼神??希望、恐惧,还有莫名的决心。
“希望,还没有结束。”他低声说道,不知为何,尽管在兽人和骷髅的狂笑声中,尽管在北风肆虐声中,男人听到了这句话。“稳住她的头。就这样,孩子1
母马的白毛被汗染成了灰色,她转动眼睛嘶鸣起来。国王泰纳瑞斯?米奈希尔二世的独子、洛丹伦王国的未来的统治者阿尔萨斯?米奈希尔王子迅速抓住马嘴笼,嘴里轻声地抚慰着。